56 韭菜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休在这里扯谎!你的意思是,二哥还能是自杀不成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的”,寒隐初打断了他:“二叔自缢在了东山上最顶上的那棵树上,从他死的地方,可以俯视得见整个皇城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哥哥,你糊涂啊!——你为何死都死的这般憋屈?!你为何不吊死在那乾清宫里,日日夜夜让寒隐初这小狼崽子不得安宁!——咳咳咳!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寒烈疯狂地抓挠的自己喉咙,许久不修剪的指甲将青筋毕露的脖颈抓到道道血痕;他恨寒隐初,更恨自己受寒隐初所困而不能对他破口大骂的嗓子!

        “你说得好听!若是你生擒了你二叔,你就敢担保你不会碰他一根汗毛?!到时候还不是落得跟本王一般的下场……呼、呼、呼!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齐王寒烈揪住自己的衣襟,每当发泄式的吼完,便又要喘息许久。

        寒隐初沉默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说的对,朕即使留得二叔一命,也不会让一个做过太子的宗室外放就藩了;或许高墙一生,或许一杯鸩酒……

        但这本身就是没有办法的事情,试问王叔,如果今天待在里面的人是朕,你会对朕手下留情吗?

        但是有一件事朕可以确定:如果二叔还活着成了朕的阶下之囚,不管让他是死是活,朕一定会给他一个痛快;

        不像王叔你,一辈子都会活在阴影之中像个老鼠,只有等什么时候朕心情好了,才能来和你来说说话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寒隐初挥挥衣袖转身,袖底风转瞬即至,诏狱最底层的深狱之中,又陷入了亘古不变的黑暗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寒隐初!你滚回来!你有本事给本王一个痛快!你算什么男人?!卑鄙无耻的下贱小人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可以随意收割他性命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死神的轻缓绵长的脚步声渐行渐远,仿佛从虚空之中传来的声音却可以清晰地传到他的耳际……

        “王叔,你若是在狱中肯忏悔你的罪孽,朕便多给你一日的光明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!……”又是一阵各种脚踹链捶的暴躁之音响起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寒隐初走出腥风阵阵的诏狱后,看见关与君正乖巧地垂手而立等候着自己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待遇少见啊……寒隐初自己都没发现自己不禁上翘的嘴角,他挑了挑眉,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些许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甚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,为什么自己贵为一国之君,会甘愿加快脚步只为去快点见一个臣子,还因为关与君特地等着自己而高兴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和关与君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,寒隐初停下了,他皱着眉,自己身上诏狱里的疫疠之气太重了……

        但是他下意识地舒展开眉宇,语气都带上了两分松快:“怎么跑这来等朕了?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关与君乖巧地展颜一笑,将手中的食盒提了起来:“圣上,饭点到了,我寻思您可能饿了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寒隐初懒得戳穿他别有用心的讨好,倒也没说什么,施施然地就抬脚坐到了关与君殷勤地在树荫下草地上铺开的垫子上,看着他将食盒中的一道道美食摆上。

        三杯鸭、五香卤鸭翅、盐水鸭、子姜焖鸭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寒隐初掀了掀眉毛:“鸭子最近惹咱们小关公公生气了?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没啊,不是您爱吃鸭子嘛~我特地叫膳房换着花样做呢!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寒隐初颇为受用:“皇帝的饮食爱好不能为旁人做知晓,尚膳监都不知道的事,你是如何看得出来的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你长的就跟个鸭似的,喜欢吃鸭不是很合理吗?——

        关与君当然不敢将她的“肺腑之言”说出来,只能捡觉得领导喜欢的说:“我看圣上您在太后寿宴上的菜单上,有鸭的都会格外多看一会~”

        其实是我直接问的黄宝公公嘿嘿嘿~~~

        可是这番奉承不知怎么就取悦了寒隐初,他哼哼唧唧了两声,泰然接过关与君递来的筷子,夹过一块鸭腿肉放入口中,品了品滋味,唇角勾了一勾。

        “‘无事不登三宝殿’,说吧小关子,你又有什么‘改革’想让朕首肯的?”寒隐初姿态闲适地将身子倚靠到树干上,倒是十分好奇关与君又会带给自己什么惊喜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圣上,我想向您举荐一个人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哦?说来听听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就是上次救我一命的尚膳监落哥哥,落遥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想举荐他上任尚膳监总管?这种小事,无需向朕禀告,你自己看着来就好……”他还当什么事,便伸手捻了一只鸭翅来吃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不是的,圣上,我想新成立一个‘审计监’,让落哥哥来挑大梁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十二监变十三监?!这可不是什么小事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的落哥哥有何等能耐?总不能‘空降’落人口实吧?!不过,你得先跟朕说明什么叫‘审计’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一说这个关与君来了兴致,她显然是有备而来,直接从食盒的最底层掏出几样东西——

        寒隐初看着关与君嫩嫩手心中的一只鸡蛋和一把韭菜,只觉关与君这个人怎么哪哪都小小的一个:

        鸡蛋就能占整个掌心,一把粗壮的韭菜似乎看着比他的指尖还粗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寒隐初不错目地看着关与君的手,问:“你想自己在这锦衣卫衙门外头做韭菜炒鸡蛋?”

        关与君撇了撇嘴,丝毫没有意识到寒隐初是在看自己的手而不是手中的东西……

        “才不是呢!圣上,您知道曾经有位皇帝,就以为鸡蛋要用‘两’做单位才能买到一只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寒隐初讥讽地笑露出了白牙:“如何会有这样的糊涂蛋当皇帝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糊涂的可不止这个皇帝呢!您知道西晋时的首富石崇与武帝的舅舅王恺比富,冬日里端出韭菜赢了王恺的事情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有所耳闻,”寒隐初不着痕迹地看了关与君,那是小关子那日拿来的一本《世说新语》,他捡了点有意思的看看:

        不过石崇作弊了,他只是把麦苗混在韭菜里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寒隐初暗中挺起胸膛等待关与君的发问时,关与君却话题一转,说起了西汉的韭菜:

        “其实早在西汉就在种‘反季蔬菜’了,在太官园里架‘温室’,种冬生的葱韭菜茹——‘覆以屋庑,昼夜燃蕴火,待温气乃生’;